軍人的記憶

他平躺在狹窄的鐵架床上，懶洋洋地看著裂開斑斑點點的天花板，它的表面就像一幅無人區的地圖，一片毫無意義的荒野，有隕石坑和帶刺的鐵絲網。 不假思索，他的腦海裡空無一物，除了一種徹底的無助感，一種滲入骨髓的疲倦，就像從溝壁上流出的水，狹窄的邊界已經成為他的整個世界，一個絕望的地方 ，偷走了他靈魂中的光芒。 他點燃了一根伍德拜因，看著一縷縷藍色的煙霧向上飄去，把黃色的殘留物添加到這個房間裡、這張床上其他士兵抽過的其他香煙留下的污漬上。 抬起頭環顧這骯髒的小房間，他拿起那張破椅子，棕色束腰外衣漫不經心地斜挎在椅背上，他的左輪手槍掉落在骯髒的地板上。 從另一個角度看，他可以看到床頭櫃，上面有破裂的水壺和臉盆，還有鏡子，在後面的牆上，一個陌生人的眼睛從斑駁的玻璃上茫然地註視著他，當他把剃須刀和 剃須刷。 天哪，他累了，太他媽累了。 他驚醒過來，“伙計們，快點，”他喊道，“他媽的到防空洞裡去，”然後想起來，意識到爆炸的砲彈聲只是旅館某處的一扇門砰地一聲關上了。 “該死，”他想，“我需要和一個廉價的妓女好好上床，一些幸福的忘卻的甜蜜時刻，任何能抹去死亡記憶的東西，上帝啊，任何能讓我感覺活著的東西。” 他又睡著了，夢見那個金色的夏天在牛津，在另一個世界，在這個地獄之前，在伊西斯上划船，歡笑的女孩和男孩，哦，在那個遙遠的時代，他們是如此天真，幸福地，漫不經心地沒有意識到他們的世界是 很快就會在一片泥濘和血腥中結束。 男人被炸成碎片，美麗的肢體被打碎的砲彈，或被撕成碎片在槍林彈雨中噴出。 他記得一個特別的女孩，他最親密的朋友約翰的妹妹，一年前去世，在他的懷裡，從破爛的嘴唇裡喃喃自語，關於英格蘭，關於家庭和美麗，綠色的草地和揮舞著的玉米，他的生命之血滲入寒冷的異國土地 佛蘭德斯，只是那一天死去的數千人中的一個，六月十九日十六日，第一次索姆河戰役。 犧牲在愚蠢的祭壇上，愚蠢的政客，盲目的，和胖將軍仍在為昨天的戰爭而戰，免疫鐵水對肉體的影響，在他們總部的豪華中安全。 夏洛特是她的名字，查理對她最親密的朋友來說，三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十八歲，當時他應邀與約翰和他的家人一起在格洛斯特郡的家中度過聖誕節。 溫馨友好的科茨沃爾德石頭茅草屋，在如畫的明信片村中，旁邊是一片綠地，對面就是教區教堂和鄉村旅館。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，一張心形的臉，鑲嵌著赤褐色的長發，帶著歡迎的微笑和調皮的笑聲，活潑而充滿活力，偷走了他的心。 那年夏天，他們做了很多次溫柔的愛，在他大學的房間裡，赤身裸體躺在他的床上，初戀時的幸福快樂，幸福地笑著，時間暫停了，沒有註意到戰爭的威脅陰雲將他們的惡毒蔓延到 歐洲，很快就永遠摧毀了他們的純真。 青春四肢的美麗在無名軍隊的長筒靴下被踩在腳下， 像機器人一樣行進在被蹂躪的土地上， 他們的夢想，希望的黃金時代的終結。 最美好的是那些下午，他們劃著小船逃到某個僻靜的死水區，在那裡，躺在河岸長長的草叢中，他將進入她靈魂的奧秘，在相互狂喜的歡樂舞蹈中，閃耀著 圓滿的愛。 之後，他們歡笑著沐浴， 赤身裸體，像孩子們在清涼的水中嬉戲， 直到最後一縷陽光在緩緩流淌的溪流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才回到家中。 他們最後一次共度時光是在倫敦，在他啟程前往法國和榮耀的前一天晚上。 約翰也在那裡，他的胳膊上挽著他現在的女孩。 他們去了薩沃伊，先吃晚飯，然後跳舞， 穿著制服的光彩奪目，少尉， 在格洛斯特郡軍團， 徽章擦亮， 靴子閃閃發亮， 準備為國王和國家服務。 他告訴夏洛，早上最好不要讓他們在火車上難過，做愛後他吻去她的眼淚，不用大驚小怪，太尷尬了，而且他說，聖誕節就會結束， 當他回來時，他們可以考慮結婚。 夏天的婚禮會很不錯，有所有的裝飾，在里維埃拉度過了一個漫長的蜜月，安提比斯特別好，他被告知在夏天比尼斯或摩納哥更不擁擠。 一聲敲門驚醒了他的遐想，一時忘卻了身處，昏昏欲睡，不願醒來回到現實，不如夢見那些遙遠的太平日子。 “請進，”他喊道，然後想起，“Entre vous，”La porte est pas verrouill，“然後他坐了起來，因為一個人仍然需要保持面子，尤其是在僕人面前，你不知道嗎。門開了 讓一個灰頭髮的女孩進來，她穿著臟兮兮的裙子，拿著一壺熱水，“Le dîner sera prêt dans vingt minutes,”她說，然後離開，笨拙地砰地關上了身後的門。“操你媽的！”他想， “去他媽的，去他媽的這整個該死的世界。” 但隨後，他受到了懲罰，疲倦地從床上爬起來， 刮掉臉上一周來的胡茬， 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穿上他的製服， 從地板上撿起他的左輪手槍， 跟著她下樓，每一寸警官。另一個時間，另一個地方，另一張床，白色的牆壁和天花板，低沉的呻吟聲，還有石炭酸和血的甜美刺鼻的氣味，但是很遙遠，好像很遠， 就像一場夢。他搖了搖頭，試圖理清自己渾濁的頭腦，然後尖叫聲開始了，無法逃避，痛苦的尖叫聲在他的大腦中燃燒。 “閉嘴，”他想，“他媽的閉嘴，讓我睡覺。” 然後，隱隱約約地，透過那是他的身體的尖銳而刺眼的痛苦迷霧，他意識到尖叫聲是…… 他的，他的痛苦，基督！ 他的痛苦。 媽的，什麼鬼！ 然後他想起來了，或者不記得了； 他所能回想起的只有尖銳的尖叫聲，喊叫聲，然後是一道閃光，然後……什麼都沒有，只有寂靜和黑暗，甜蜜的安慰黑暗。 “醒醒少校，”白色的黑暗中傳來一個聲音，“是時候檢查一下你的敷料了，這可能會有點疼，但勇敢一點，很快就會結束，然後你就可以再次入睡了。睡吧。” 會幫忙的。” 他抬頭望向白茫茫，望向那個聲音， 看到了一個可愛的景象……一個天使？ 他死了嗎？ 這是天堂嗎？ 但是，為什麼會痛苦呢？ “什麼，”他用嘶啞的聲音說，“我這是在哪兒？水，我需要水。” 然後他的手臂被猛地一刺，然後就被遺忘了。 後來，多久以後？ 他不知道……幾小時，幾天？ 慢慢地他回過神來，環顧四周，終於認清了真相……他在哪裡。 醫院。 只是床上的另一具屍體，這場無休止的戰爭的另一塊殘骸。 他哭了，是自憐和絕望的淚水。 “早上好少校，”那個聲音又來了，天使！ 這一次他能見到她，不是天使，只是個護士。 “嗯，少校，你的戰爭現在結束了，”那個聲音說，親切、關心、撫慰，但還有別的意思。 什麼？ 聲音聽起來很熟悉，來自過去的聲音，來自恐怖、鮮血、痛苦之前的時間。 熟悉，但不同……更年長，更聰明。 “沒關係少校，你現在安全了，在英國的家，他們明天會來給你量尺寸……” 說：“你很快就會起來走路， 就像下雨一樣，煥然一新。 你會像新的一樣好。” “發生了什麼事？”他問，我什麼都不記得了，只是一聲尖叫，一道閃光，然後什麼都沒有，什麼都沒有。“你被砲彈擊中了，” 她溫和地回答說：“在索姆河的最後衝刺中。 一切都結束了，戰爭結束了，我們終於和平了。”幾週後，在他的天使夏洛特的悉心照料和幫助下，他終於掌握了他的新腿。她跟隨他去打仗，註冊成為一名護士, 由於命運的某種奇怪奇蹟，在他最黑暗的時刻，她一直在他身邊。你真的無法區分……腿……反正當他穿著得體時也沒什麼區別。他還活著，不像太 他的許多朋友，還有希望，更美好的未來，不再有戰爭。他們在新年早些時候結婚，在教堂裡，在格洛斯特郡，被家人包圍著……還有那些沒有結婚的人的鬼魂 活下來了。 他身穿全套制服，光彩奪目，胸前繫著辛苦換來的犧牲緞帶，其中有軍事十字勳章，以示勇敢。 她一身白，不是護士的樸素制服，而是飄蕩在過道上，閃閃發光的絲綢，真的像一個天使。 不再天真，他們更老，更悲傷，但也更聰明，在他們的喜悅中決心創造未來，在充滿希望的美麗新世界中創造更美好的未來。 我們現在知道得更清楚了，在歐洲終於清醒過來之前又經歷了一場戰爭。 但我們會記住他們和他們的犧牲，並承諾為和平與和諧不斷努力，因為那將是他們唯一合適的紀念。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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